猎马小狗叫

 第七章

段英回来的时候杨子正已经靠着墙壁睡着了，杨子正骨子里就是一个标准的侠客公子，就连喝了酒以后的睡觉姿势也是规规矩矩，怀中抱剑。

习武之人大多睡眠浅，一点风吹草动便会惊醒，因此段英轻手轻脚的坐到秦袖身边，两人这个晚上都过的不太平，却还是在双目相对时不由得都露出温柔的微笑，天已经黑了很久了。

段英从自己坐在秦袖身边开始，困倦便涌了上来，他觉得所有的疲惫都可以放下了，他抱着双腿，脑袋不自觉的搭载了秦袖的肩头。秦袖刚刚阖上眼睛就被肩上一沉惊得困意全无，这个晚上他一动不动。

等段英睁开眼睛时，才发现自己竟然靠着秦袖睡了一晚上。

还好还好，秦袖没发现，还睡着的。段英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
事实上秦袖几乎是一晚没睡，好不容易小憩片刻便被肩上挪开的重力唤醒，他仍旧装睡以便段英可以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。

此时街外已经是一片叫卖的声音了，而杨子正已经端了两笼包子回来，段英也不和杨子正客套，两人一边吃着一边邀请装睡刚醒的秦袖一起食用。

秦袖也觉得腹中饥饿，但他还是不能接受——什么包子可以这么厚的皮这么少的肉，还不如吃馒头。

更何况这包子反正是杨子正买的，以前一起救过人，昨晚一起喝过酒，这交情也不浅了，秦袖正在酝酿着怎么嫌弃这顿早餐时，段英却已经发现了。

吃糖糕的时候段英还以为这一年在苍山上的秦袖真的变成了个君子，敢情只是跟自己装装样子，习惯性得下山假装富有修养，自己当时那么一怂恿，真把这人的破烂脾气矫情姿态早早催出来了。

段英扳开包子分成两半，但撕裂之中肉没有被分裂开，有一半的皮包裹住了一整个包子的馅儿，段英把那一半直接递到秦袖嘴边：“秦大哥，赏个脸呗”

秦袖盯着面前油腻的馅儿，又瞧了瞧段英满脸的期待，那紧锁的每件俨然一副被强迫着吞下毒药的样子，秦袖低头用牙齿试探着咬了一口。

段英的手硬生生的僵硬在那里，他以为秦袖即便会吃也会自己用手拿，结果这人还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。

杨子正傻眼一般看着面前的场景，立刻转过头看着外面的阳光真灿烂。

秦袖也不至于真的被宠成了那样，他只是为了尝一口应付，所以干脆懒得省略用手拿了再丢掉的过程。

秦袖咬了一口之后扭过头就不吃了，想了想还是给了段英个理由：“腻，太油了”

段英向来是个连自己都不管的人，什么时候伺候过别人？但看着秦袖那样子却忍不住的着急，一个习武的男人身体需要足够充足的食物支撑，前方还不知道到底有多危险，现在就饿死一个可不行。段英放下那包子立刻跑了出去。

杨子正正无趣的看着阳光，只见一个身影突然冲了出去，不一会儿又冲了回来。右手重叠了几个盘子，其中一个盘子里盛了一块千层油糕糕，一个双麻酥饼，一个翡翠烧卖，一个金刚脐，左手一碗阳春面，手拐子处夹了一碗荷叶粥。

段英放下一切后，再把盘子中每一份小食放在不同的盘子里：“秦袖，你可不能辜负了我良苦用心啊，这些是地方特色，你尝尝可有苍山的早餐好吃？”

秦袖愣愣的看着眼前大盘小盘的一切，段英每样都只买了一个却品种齐全，也算是令人眼花缭乱。

苍山的食物其实过分单调，只是干净并且合秦袖的胃口，但这样的早餐秦袖确实少见，他更没想到段英会把他当贵人伺候着，按照段英以前的性子，谁要自己找罪受想饿死他才不管。

秦袖甚至怀疑段英是生气了，但他现在吃也不是，不吃更不行，面前的精美小食却如同致命毒药，秦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开始怀疑那剩下的包子。

其实段英并没有生气，他只是觉得好笑，笑秦袖此刻像傻了一样的样子，他还以为秦袖是被自己感动了。

段英趁火打劫道：“我带你下山，总不能白白要你帮忙，请你吃一次好的，以后这路上你就得好好听我的”

段英本是开个玩笑，哪只秦袖真当自己惹恼了段英，立刻回应道：“好”

段英想要么是自己撞了鬼，要么是秦袖被鬼附身，白白捡了个大便宜，但这大早晨的哪里有鬼，段英想着笑出了声。

这一笑在秦袖听来则彻底暴露了段英压根没生气的事实，而自己还傻了一般的回应，秦袖脸色一沉，手中的筷子直接戳穿了那个油糕，秦袖指尖用力筷子从油糕中抽出而油糕直接飞向了段英，段英身体下躺，脚尖一勾托着翡翠烧卖的盘子向上挡住了油糕，而烧卖则被甩向了秦袖。

得了，这饭是吃不下去了。

杨子正本着对食物的尊重最后也只救下了一碗阳春面。而那两位却像个小孩子一样为刚才的打斗而兴奋。

哪有人白天逛青楼，三个人便在江南好好的游玩一番直到傍晚。

秦袖站在桥边，好奇的弯腰看着河中盏盏河灯，段英在他身边背靠石桥，身体稍稍后仰偏过头看着秦袖：“这河灯这么好看……”

秦袖转过头认真的看着段英：“我也想去放一盏”

杨子正就这么站在岸边，哭笑不得的看着两个大男人像河对岸那群姑娘一样，认真而纠结的想着在河灯上写个什么盼望。

段英伸长了脖子要偷看秦袖写的什么，秦袖干脆背过身把河灯和笔纸紧紧护着，盯着自己脚尖想着自己有什么期望，其实他这半生实在是顺利的他自己都觉得人要学会知足，而唯一还想要的……

“秦袖，秦少侠，秦大哥，准掌门，你就给我说说你要写什么呗，万一我比这河灯更厉害就帮你实现了呢”秦袖本就苦恼的思索，却还好听着那混蛋烦人的聒噪，他气恼的转过身。却看见段英已经在河灯上认认真真的写下了字，笑嘻嘻的看着他。

“你写好了？”秦袖问道。

段英弯腰将河灯放进河里，一直看着那点灯火远去：“写好了”

“你写的什么”秦袖好奇的问道，接着他觉得还是加一个筹码会比较有说服力：“你告诉我，我就告诉你”

段英却一脸平静的说道：“秦袖，平安喜乐”

秦袖的睁大了双眼看着段英，段英看着他的神情笑道：“我以前也写过很多盏了”

秦袖发现那颗加速跳跃的心脏一瞬间跌入了冰窖，甚至泛起酸味，段英以前肯定也写过很多为别人祈祷的河灯。秦袖看着手里的河灯，却觉得已经索然无味，随手写下了几个字，也不理会段英凑过来的脑袋

心想事成。

段英皱眉道：“你这写了和没写有什么区别”

秦袖也不理他，把河灯随意放进河里，头也不回的就走。

段英无可奈何的看着秦袖走远，回头瞥了眼那河灯便追上去。要放河灯的是他，随意丢进河里的也是他，不知道是什么又惹恼了秦袖，想来四处又没别人，只能是自己，但段英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的河灯出了什么差错，毕竟他还满心希望看看秦袖感动的样子。

杨子正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回来，前面那个人还一副谁都别靠近我的样子，杨子正只好走到段英身边偏过头悄声道：“秦袖他……生气了？”

段英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道：“你什么时候熟到直呼他名字了？”

杨子正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话。早点解决完事早点和两位分道扬镳，这和事佬做的太难了。

杨子正和秦袖站在烟雨楼面前面面相觑，一个真君子一个伪君子，但两人好歹也都是注重声誉的人，一时之间踌躇不定，这烟雨楼中什么层面的人都有，单是这两位刚到门口，名字就已经出现在人们的低声交流里，不怕事起哄的更不在少数。

“哟，这苍山派的准掌门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啊”

“你看看他旁边是谁，柳家的杨大侠啊，这……怕不是来办事的吧”

“你懂什么，大侠就不是男人啊”

“……”

段英在两人身后一推，把两位君子彻彻底底带进了青楼。

“那不是段英吗！”

“叫唤什么，那是常客”

这三个人一进来，心有七窍玲珑的女子们一看就知道这是三个有势有钱的，忙不迭的凑上来招呼，段英立刻站在秦袖面前，恰好挡住了直接贴上身来的姑娘，熟练的拿过姑娘手中试图喂到秦袖口的葡萄，扔进自己嘴里：“这位爷今天已经挑好人了，”那姑娘不满的咬了咬下唇眼珠一转，就要软软的倒进杨子正怀里，杨子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行，手忙脚乱之间段英伸手手臂勾住姑娘的腰却又禁锢住她的身体，以防她滑进怀中，紧接着便收回了手：“叫你们楼主来，就说是段英要找他讨债”

这一勾一放，熟练如同行云流水，杨子正险些就要拍手叫好。

与此同时段英却觉得后背发麻，他转过身便赶上秦袖瞪着他的眼睛：“你看着我干嘛，我又不用你们那些清规戒律”

秦袖咬了咬牙道：“习惯”

段英想到秦袖平时日夜教导师弟们遵守规矩，清心寡欲，养成了这种指责他人欲望的习惯倒也正常。点了点头道：“你也别对他们要求太高，你个大师兄到现在还不是年少气盛的，反倒那天上山发现云翮越发没点人气味儿，也瘦了”

秦袖心里气的不行，满心愤恨道，观察的还真仔细，到底谁操心的多，操心都操到苍山派了，我一个十多岁正直生长期的师弟身体心理变化都摸得一清二楚，到我身上怎么就一句带过。

但这番话秦袖是说不出口的

“闭嘴”

段英老老实实的闭了嘴，倒不是因为秦袖的要求，而有人走了过来。

来的人是一个小姑娘，但举手投足之间全是媚态：“三位大侠好，楼主请你们上楼一见”

秦袖和杨子正二话不说就跟着小姑娘跑一般的往楼上走，毕竟这楼下莺歌燕舞，人多口杂，两个人几乎要被男男女女的目光看的穿透了。这件事要是传到柳家、苍山，轻则也得在祠堂跪个三天三夜。重的话……两人几乎是同时打了个颤栗。

所谓英雄，惺惺相惜。两人之间第一次出现了的友情。

段英不紧不慢的走在后面，微笑应对挑眉逗趣的舞女，而他的目光穿梭过那些风流画面。

竹叶青！

竹叶青在烟雨楼里喝着茶，身边的女人笑着搭在他身上，他却并不搭理这片温情，微微侧过头迎上段英的眼睛后像是兴致大好，转过头总算笑着和回应了那女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