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创武侠】载酒买花 第五章
第五章
王轩站在门口：“他见了我太多次了，只怕已经看腻了我这张老脸”
段英也不多说什么，径直走进了那件小屋，这屋子显然是王轩为白承选的，虽然偏僻却离王府很近，规格较小外表毫不起眼，屋内却一应俱全，木材与王府更是一样，摆设的风格也极其相似。
段英和秦袖刚刚踏进屋内，便听到侧屋的帘子后传来声音：“段英”那声音清脆又带着笑意，一点儿也不像中毒的人。
掀开帘子进去，屋内的人一身白衣，正在用左手专心的点亮烛火，借着光过去，那人的脸苍白的胜过他的衣服，腰间系着个桃花香囊，是唯一的点缀，而他右边的袖子里面空空如也，他只有一只手臂。现在已经是三月，但屋内仍然烧着火炉，而这人竟还裹着棉袄。
白承看向他们，目光来回的打量着秦袖，最后将目光锁定在段英腰间那把刀上：“还好还好，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，你会把刀弄丢在哪里，或者喝酒之后打赌输给了谁。”
秦袖像是在回答白承，双眼却盯着段英“习武之人，武器便是生命。”
段英被盯得心底发怵，匆忙避开目光，走到白承身边，心底一沉，白承举手投足之间不像个中毒之人，：“我想你可能有很多事要告诉我，但现在，你只需要告诉我中毒的事”
白承低头沉思片刻道：“你知晓我平日里极少与人来往，若不是……”白承像是回忆起了什么，嘴角不自觉的轻轻勾起：“若不是王姑娘，我也不会离开桂花林，来到江南，向王大人提亲。”
秦袖皱紧眉头道：“既然少和人有来往那又是哪里结下的仇恨下了毒，岂不是只有王府的人”
白承正想要说什么，最终却是痛苦的低下头。段英忙道：“秦袖你可知蜀地白家”
秦袖道：“蜀地白家，以武器做工精良为名，江湖百器榜上占据一半，你是白家的人？”
白承道：“我曾经是，但我已经离开白家了，我只是姓白而已”
秦袖看着白承断掉的一只手臂不再追问，只剩一只手的人很难再练就精细的工艺，白承猜到了秦袖的心思道：“我在少了这只手臂之前就离开白家了，白家的手艺从未泄露出去便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敢离开白家，离开蜀地的白家人，杀无赦”
秦袖问道：“为什么还要离开”
白承道：“因为我只想打造一件武器，而这件武器不属于白家不属于我，只属于它的主人，刀剑暗器都不过只是铁，真正的武器，是人。”白承的眼中闪着光，若不是他呼吸错乱以至于说话也喘息不断，很难想象他是个中毒的人。
段英一直没有插话，他在另外两人交流时已经搭过白承的手腕：“你是怎么发现自己中毒的”
白承道：“两个月以前，我死了一次”
段英和秦袖诧异的看着他，而白承说起自己的死亡却像谈论吃饭一样的随意。白承解释道：“我只是睡了一觉，而醒来的时候，我已经在棺材里了，抬灵的人那一次可吓的不轻，我只觉得手脚冰凉，但我以为只是冬天的寒冷造成，但当我回去之后，却发现怎样也热不起来”
段英道：“你非但身体冰冷，而且没有心跳，我甚至无法把脉，气息微弱如浮游，难怪别人会将你当作死尸”
白承道：“没错”
段英叹道：“我最近实在是一个女人都不想见，但现在我不得不去见很多女人”
白承道：“你什么时候变得不喜欢女人了”
段英道：“当她们带着麻烦来找我，或者我要去麻烦她们的时候”
白承微微眯上双眼：“更或者是当秦少侠在的时候”
段英瞪大眼睛盯着白承，心跳却突然漏了半拍，从来都是巧舌如簧段英此时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：“你……别乱……”
当个死人好好闭嘴吧。段英慌乱的在心底咒骂着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秦袖离开屋子的，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屋子里实在太热，段英的掌心里全是汗，根本不敢看一眼身后的秦袖。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秦袖才不会信白承开玩笑说的话，而且白承一定是在开玩笑吧。
即便，即便确实秦袖在自己身边的时候，自己从来不对别的女人上心，即便秦袖不在时，遇上一些红颜知己，也不过以礼相待，相忘江湖。即便，即便秦袖确实长得也很看……
也许是时辰过晚，也许是路径偏僻，这路上只有风声，春日的夜晚在这个地方寒气更重，树叶轻轻摇曳，沙沙声响挠着肌肤，却痒在心上。
他始终低着头，白承的毒，下一步要去自找的麻烦，追杀他的人，五毒堂，段英在脑子里疯狂的思索着所有的事，却都是徒劳的，没有一样可以抑制一些呼之欲出的东西。
老子掉过最深的悬崖，中过最毒的毒药，伤过最险的伤口，还有什么是没经历过的吗？段英在心里骂着自己二十一年都没活得这么窝囊过。怕不是中了什么邪对自己的朋友产生着乱七八糟的念想，还像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一样不敢说。
段英心里一横转过身，慢慢抬起头：“秦袖，我……”
秦袖和他却在同时开口：“你的刀是他铸的？”
段英被打断了好不容易想要表明心意的机会，心不在焉道：“是，他的右手臂是他自己砍下来的，”在述说中段英的思绪被拉了回来，神色也越发严肃：“被他丢进火炉和刀融在一起，这刀……”
这刀我受不起，但我必须收下！从此我的刀上、我的身上便背着一个人的一生期望。
段英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，两人却都已经心知肚明。
秦袖轻声道：“段英……”
段英闻声抬起头，正好迎上那双永远注视着他的眼睛。
“你到底背负了多少东西？”
段英已经不记得这是多少次避开那人的眼睛，他总隐隐觉得那双眼睛里的东西才是他背负不起的。段英笑了几声加快了向前走的脚步：“你在说什么呢，秦袖，一个人若要活得开心，心里还是不要装那么多东西的好，我若算着这些东西，岂不是早就被自己折磨死了”
秦袖伸手拽住段英，像是担心他下一秒就会在自己眼前跑掉一样，他的掌心紧紧握住段英的手腕，那力气握得段英都觉得疼，段英回过头正想问这位被宠坏了的准掌门人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，却被那人眼中的怒意震得发愣：“你为什么总是笑得这么开心，从来不把难受、不安告诉我，你若认为我不能靠近你，便不该邀我下山……你，你为什么”
段英从没想过秦袖有朝一日会冲他发火，他只记得秦袖生气时会闷不作声、会冷眼相待，从未见他把情绪真正的表现出来过，即便是现在他也能感受到秦袖在克制着，因为苍山派的一条条规定从小便教导着不可做任何有失颜面的事。
段英收敛了笑意贴身上前，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可以听见对方的颤栗的呼吸：“秦袖，因为我想你了”
内里沉稳的秦袖身体突然向后晃了晃，稳定身体的脚步也乱了，段英终究还是没忍住笑意，他睁着双眼凝视着秦袖慌乱的双眼。
段英的身体被春风吹得发冷，而与他相隔那咫尺之间的前方便是温暖。
他像是没了骨头般滑进秦袖的怀里
他的眼睛还是看向秦袖，只是笑意里全是情意
他想要吻上去。
秦袖却突然抬头向不远处喊道：“出来！”
黑暗处慢慢走近一个人，那人始终低着头掩饰自己的尴尬。
段英被这声惊得一把推开秦袖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
“杨大侠，这么晚了到这里来做什么”段英虽然笑着寒暄，但这脸色实在不太看，倒不是因为杨子正的原因，而是被自己干的一件最愚蠢的的事懊悔万分，至于身边的秦袖，他的双眼反而平静的如同没有波澜的水面。
而杨子正，则误以为自己撞见了一段不可说的事。
杨子正抓住段英给的解释的机会，急忙回答道：“在下听说两位到了王府，特来拜访，王大人说二位去拜访病人了，我想现在的时辰你们也不会走的太远，所以……”
段英道：“所以你连天亮都等不及，便赶来拜访我们？杨大侠，现在又没有别人，不如直说了吧”
杨子正道：“确实有一事相求”
段英苦笑道：“我现在是哪位神仙佛祖？怎么每个人的麻烦都要来找我？”
杨子正道：“这件事情是我们的事，不会过多打扰段少侠，实在是有一人只肯见你”
段英叹道：“烟雨楼楼主林忘舒对吗，你们要找他打听消息”
杨子正道：“对”
段英笑道：“我可以帮你，因为我正好也要去找这个老朋友，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”
杨子正道：“什么事？在下定当……”
段英眯起双眼：“你和我一起去”
段英心乱如麻，和杨子正快速的交流正好缓解了自己的尴尬，若能带上杨子正，他和秦袖之间总还有机会解释的，毕竟，段英一点儿也不想失去秦袖。
杨子正的嘴角稍稍抽搐，但看着面前两个人，只得道：“好”
什么地方可以让一位大侠为难？秦袖被勾起了好奇心：“烟雨楼是什么地方”
听到秦袖总算开口说话，语气又和以往一样，甚至疑惑的看向段英，全然不在乎刚才发生了什么。
男子汉大丈夫说不行根本就不计较这些，只是当作朋友间的拥抱而已，段英认可了这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，反正秦袖又没把剑捅他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。
段英自己安心以后便大笑起来：“烟雨楼中无烟雨，却又美人颜如玉，这烟雨楼啊……”段英踮起脚凑到秦袖耳边低声道：“就是青楼”
段英愉快的看着面前两个神色尴尬的人，杨子正已经答应了要去，秦袖也肯去，带着两位世间公认的正牌豪杰走进最出名的青楼，实在是一件有趣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