猎马小狗叫

  第四章

段英换了女装后秦袖也换掉了那身苍山派的衣服，在这之后他们确实方便了很多，也更加安全，甚至难得的睡了几场好觉，他们走在街上别人也只当是一对江湖伴侣，偶尔碰上一两位有眼力的有地位的大人物，认出了秦袖后，还能蹭吃蹭喝一顿。如果说有什么让段英不满的便是他不但不能说话，还要忍受秦袖调侃。但后来段英脸皮也厚了，大大方方的叫着“相公”指使着秦袖给他端茶送水，瞧着秦袖从耳根红到耳尖时，便觉得自己一点儿也没亏了。

然而这样的日子也不过持续了五天。

秦袖睁开眼眼睛时，床上的那身女装整整齐齐的叠在一起，而段英却不见了。秦袖迅速起身正要冲出房门，段英却已经端着两碗粥走了进来。

此刻的段英又换回了自己的衣服：“看什么呢，怎么，从现在起身边少了个美人不高兴了？”

秦袖轻轻摇了摇头：“你这样更好”

这样的段英才是完完整整的真实的段英。他当然是更好的。

段英又道：“今日就进江南了，如果还躲着他们就不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了”

秦袖知晓段英总是喜欢铤而走险，至于他心中到底有多少把握谁也不知道，但他总是笑的让人安心，即便有再多的不安也不会表现出来，很多次秦袖也被他骗了。

但秦袖并没有阻止这个危险的方法，他只是一丝不苟的换回了自己的衣服。

反正，就算是九层地狱他也有一把剑护着段英。

江南三月，有美人如玉，有绿草清波。

段英微微眯上双眼，任阳光的暖意晒在身上，任耳边是清风鸟啼，倒不像是来杀人的人，倒像是来享受的旅客：“秦袖，如果让你浪迹江湖，你会先去哪里？大漠不错，我想你还没去过吧，不行不行，你对吃的穿的那么挑剔，在那里可受不了，要我说，这沿江一带还当真适合你”

秦袖淡淡道：“我没有想过，不可能的东西我想它做什么，只能给自己找不痛快”

秦袖话音刚落，两人都同时转身。

一个中年男人笑着缓步走了过来，他的身后则跟着两位仆从：“段少侠，秦少侠，老夫有失远迎”

秦袖抬袖回礼，段英则先一步凑到男人身边：“王大人，您的消息到底是有多快？”

王轩哈哈大笑：“你的刀有多快？”

段英道：“我可以让它很快，但也能让它很慢，还可以让它不出鞘”

王轩道：“老夫想要的消息可以很快，不想要的消息也可以从不出现在耳边”

段英正色道：“看来您很关注我们”

王轩道：“单是一个段英就够引人注目，更何况还有苍山派的准掌门人呢”

段英看了眼在一旁看向别处的秦袖，不耐烦道：“行了行了，王大人，您直接说有什么事吧”

王轩道：“不说也是怕你笑话，小女王律听闻你来了，便定要见你，老夫想来也是许久不见你，更何况苍山派准掌门若也能到寒舍一聚，这荣幸……”

“不去”段英立刻回绝

王轩却一点也不惊讶：“拙荆已经摆好了桃花酿”

“走，不能辜负了王夫人一片心意”段英改口改的非但面不改色，甚至自然的就像之前的话没说过一样。

王轩像是松了口气，毕竟能说服了这捉摸不透的段英，请苍山派的正派弟子给点面子便是再轻松不过的事了。

“不打扰大人”哪知还不等王轩开口，秦袖便先回应了他，那双冷淡的双眼看得王轩反而不知所措。

王轩愣了愣：“秦少侠……这……我以为你们是一路的”

秦袖扫了一眼段英不作声。

段英无可奈何的揉了揉眉心站到秦袖身边，贴向他耳边道：“便陪我去喝几杯酒呗，王夫人的桃花酿便是江南一绝”

秦袖只是抿紧双唇：“我不喜欢这个人”

段英眉峰上挑低声笑道：“是不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女儿？”

被撞破了心事的秦袖狠狠瞪了段英一眼后看向王轩：“此番有劳王大人了”

段英和秦袖·走在王轩身后，段英手拐轻轻撞了撞秦袖，偏过脑袋小声道：“我知道你不想和别人牵扯不清，也不想我和女人纠缠耽误事，但你刚才就像在吃醋”

秦袖偏爱堵住段英那张嘴，他下意识的回应：“对啊，我是在吃醋”

话出口后两人面面相觑，秦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。

“什么？秦袖你说什么？”段英怔在原地，秦袖也不理会他只顾自己向前走。

“喂，秦袖你说清楚，你刚才说的什么”段英追着秦袖跑去。

初春桃花香，王府的桃花美酒香醇。

随着几声轻铃笑声，屋里跑出一位女子，不对，即便这女子有着女人的身材，举手投足之间却像极了女孩。

“律儿”王轩无奈的向那女孩招了招手意示她过去。

王律却只是跑到段英身边：“段大哥，段大哥，你快给我讲讲这一年你又去了什么地方，他们都说你去了大漠，那里好玩吗？”

段英被人攥着衣袖再悄悄的王轩无可奈何的样子，低头冲王律笑道：“我们先坐下喝几杯酒再讲怎么样？”

王律像是不满这个问题却又不愿意反对段英，便将注意力转向了秦袖：“这位哥哥又是段大哥的朋友吗？看这衣服，这佩剑，便是苍山派准掌门人秦少侠吧”

秦袖淡淡的看着这女孩：“秦袖”

王律也不在乎秦袖冷淡的回应，反而对新遇见的人充满热情，自从得知秦袖是第一次来江南，便开始喋喋不休的讲着江南各个糕点的制作，哪家姑娘的秀坊又最好。

“秦大哥，你尝尝这荷花酥，律儿亲手做的，虽说比不上善玉楼的厨子，但味道也差不到哪里去”

那荷花酥样子着实好看，秦袖瞧着王律满眼的期待终究忍不住尝了一口。

王律缠着秦袖要听苍山派的事，秦袖皱紧眉心看向段英求助，段英眼里却只有那面前的桃花酿，总算拜托了爱缠着自己的王律，段英怎么还会去给自己找麻烦呢？

当秦袖被迫拿着一盘荷花酥走进房间时，却发现段英正翘着腿霸占了自己的床：“你在这里做什么？”

段英笑着看着人手里的东西：“我也想吃荷花酥，而王姑娘一定会送你”

秦袖显然没有原谅段英把他一个人丢给王律的事，冷冷道：“我以为你只对桃花酿感兴趣”

段英笑了起来，他知道再说下去是不明智的。

段英不是自讨没趣的人。

段英道：“你觉得王律是好看的女人吗”

秦袖道：“是”

段英道：“那你觉得她怎么样？”

秦袖道：“她像个孩子”

段英笑了起来：“没错，有的人虽然长得是副女人样貌，心底里却只是个女孩子。”

秦袖听出段英话里有话：“你想说什么”

段英道：“有的人，看起来只是好客，心底里却总是有打算的”

秦袖缓缓道：“你是说王轩？”

段英刚刚点下头，门外就传来敲门声。

“请进”秦袖道

一个家仆躬着背走了进来：“两位少侠，我家大人想请二位去书房小聚”

秦袖看了看段英。

段英眼底满是得意。

烛火点亮着王轩的书房，段英懒散的靠着书柜，扫视着书柜上的丛书。秦袖虽然站的笔直眼底不耐烦的情绪却一点也没掩饰。

段英想着要是自己再跟王轩客套下去，身边那位说不定得控制不住的转身就回去睡觉，只好先开口道：“王大人，桃花酿我也喝了，您就直说了吧”

王轩笑道：“确实是有一事相求”

段英点点头。

王轩道：“小女的未婚夫身重剧毒，还望两位相助”

秦袖厉声道：“事关生死之事，为何现在才说！”

王轩叹道：“实不相瞒，这女婿是老夫自己选的，小女甚为不满，至今不肯答应，若在刚才提及这人，必然引起争执，人多口杂，老夫也是万不得已”

秦袖道：“王姑娘可知中毒一事？”

王轩摇头道：“不知，她一小姑娘，还是少知道些事情的好”

段英瞥了眼王轩不满道：“你也是病急乱投医，苍山习剑又不学毒，我也不是江湖医师。这毒若是严重到连您都找不到能治的医生，找我们去有什么用”

王轩笑道：“因为这个人你就算就不得，也得救”

段英正色道：“有的人您就算跪下来求我，我也救不了”

王轩缓缓踱步并笑出了声：“我不求你，也不会跪下，但这个人你一定会救”

段英道：“谁？”

王轩道：“白承”

段英的双瞳在一瞬间放大，懒散的身体立刻挺直：“他在哪儿？”

王轩道：“两位随我来”

段英难得在路上陷入了沉默，毫无疑问白承是段英的朋友，段英无家无妻无子，朋友就是他唯一的联系，单是，段英有很多的朋友，烟雨楼的老鸨，峨眉山上的素清道长，白鹭街的乞丐，长安城的高官，都是段英的朋友，但什么样的朋友才能让段英露出这样的神情？

秦袖犹豫了一程路还是开口了：“他是你很重要的朋友吗？”

段英愣了愣道：“是”

秦袖道：“你会救他”

段英道：“不惜一切”

秦袖不再说话，他并不惊讶段英说出这句话，但他惊讶自己在这一刻产生的嫉妒和气愤，他嫉妒是什么人可以让段英不顾一切，更气愤段英总是可以为了别人付出一切，好像世界上的有很多人都比他自己更重要。他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。

而他自己根本不知道，他最不在乎的人，他最不在乎的自己，占据着另一个人的全部身心。